蒙面男子後退。“你已經死了。”

“你耍賴了，”他恨恨地說，“你明明說左邊結果卻打右邊。”

“就是這樣，你從此就是個死人了。”

“騙子！”

“我的嘴巴騙人，我的眼睛和手說的可是真話，只是你視而不見。”

“我哪裏看不見，”巴哥特說，“我每秒鐘都盯著你看！”

“死掉的小男孩，‘觀看’不代表‘洞察’。聰明人一定要能洞察。來，把劍放下，聽課的時候到了。”

他跟著他走到花叢中，他在草叢上坐下。“我是艾琳家族的首席劍士，你知道憑什麽嗎？”

“因為你是最厲害的劍士。”

“就是這樣，但為什麽是我？有很多人比我強壯，比我敏捷，比我年輕，為什麽是我最厲害？現在讓我來告訴你。”他用指尖輕輕碰了碰嘴巴。“訣竅在於洞察，洞察事物的真相。”

“聽著。我去過很多稀奇古怪的地方，見識過很多你從未見過的各式珍禽異獸，比如有黑白條紋的馬，全身長滿斑點、脖子像高蹺一樣長的東西，這些東西我通通都見過。”

“那天，伊瓦娜伯爵的丈夫剛剛去世，她便傳我過去。之前已有不少殺手去見過她，結果通通都沒有再回來，誰也說不出原因。我進去的時候，她安詳地坐著，膝上躺了一只優雅的紅色狐貍，她告訴我：有一個人害死了她的親人，她要他死，她給我看了個人的畫像，告訴我那個人名字。她警告我，如果我辦不到，死的人就是我以及我的親人。”

“而我對她說：‘每年我都會見到幾百個像她這樣提出極端要求的人，我也總是對這樣的人說，我給不了準確的時間，因為我不會在對手不夠弱的時候出手。’伊瓦娜伯爵聽了微微一笑，當日就任命我為首席劍士。”

巴哥特露出一張苦臉。“我不懂。”

蒙面男子把牙齒磨得咯咯作響。“畫像上畫的只是一個平凡無奇的人。其他人以為會看到達官貴人，所以他們眼中就只看得到達官貴人。他們只會殺人，連真正要殺的人也分辨不出來。伊瓦娜伯爵開口說什麽，他們也就信以為真。”

巴哥特仔細想想。“你洞察了事情的真相。”

“就是這樣。最重要的就是睜大眼睛。心會說謊，頭腦會愚弄我們，只有眼睛雪亮。用你的眼睛看，用你的耳朵聽，用你的嘴巴嘗，用你的鼻子聞，用你的皮膚去感覺，最後才用腦袋去想，這樣才會洞察真相。”

“小菜一碟。”巴哥特笑道。

蒙面男子難得地露出微笑。“我在想，等我離開，也差不多是該讓你使用那把終結的時候了。”

“太棒了！”巴哥特迫不及待地說，“到時候我讓父親看看。”

“你會的，小子。”

他們之中最年長的已經成年，達到十七八歲，還有一個年過二十。但多數人都很年輕，在十六歲以下。

巴哥特和蒙面男子在塔樓的陽臺上觀看他們揮舞棍棒和木劍，氣喘籲籲，悶哼和咒罵。木頭敲擊的喀啦聲響徹校場，不時還傳來挨揍時發出的號叫。教官邁著大步，在男孩群裏走來走去，嘴裏念念有詞，表情嚴厲。“不行，”他不停念叨，“不行，不行，不行啊！”

“他們打得不太好。”巴哥特說。他漫不經心地搔搔耳背。

“沒錯，”蒙面男子長嘆一聲，表示同意。“他們得多花時間訓練……艾德勒小姐考慮周到，我們需要人手防守領地。城裏精銳的衛士都被你母親大人帶走，你姐姐又把剩下的全部帶走，方圓幾裏格內可用的年輕人也都跟著她走了，許多人一去就不會回來。我們得找人代替他們的位置。”

巴哥特看著樓下汗流浹背的男孩。“他們誰都打不過我。”他記得自己上一次握劍，對手是個剛成年的男孩，只是用把木劍，他卻把他打倒在地好多次。“你應該教我騎馬，我去做一把長槍，這樣我就可以當騎士了。”

“我想這……恐怕很難。”蒙面男子說，“巴哥特，騎馬的時候，人和馬的行動和思想必須完全一致才行。”

下方的場子裏，教官正在高喊：“你們打起來活像呆頭鵝，他啄一下，你啄回去，要擋啊！把攻擊擋下來！打架像鵝怎麽成？這是真劍的話，啄一下你的手就沒啦！”旁邊一個男孩忍不住笑出聲，老騎士立刻轉身面對他。“你覺得好笑？啊？你到底懂不懂禮貌？你瞧瞧你，打起來像刺猬……”

“騎士不會騎馬，怎麽能叫騎士呢？”

“就算不會騎馬，那也是騎士，”蒙面男子嘖了一聲。“你要學著拋開這些雜念，它們只會擾亂你的心的。”

說到了雜念，倒是提醒了他。“我昨晚看見了父親和那個小女孩，就是我朋友妹妹的那個小女孩。他們進了艾德勒大人的臥房，我悄悄跟在他們後面一起走。她一個人出來的時候，我和她說了話。她很難過。”

“為什麽難過？”蒙面男子拿著匕首刮指甲。

“我記得……好像是和身體難受有關的事，”這個事令他很不舒服，比她哥哥的死更甚。“後來阿茉不肯說話了。”

巴哥特看得出，師傅有些心不在焉，他眨了眨眼。“她不肯怎樣？”

“不肯跟我說話了。我後來要帶她去問問父親，看看父親是這麽說的。起初她不明白我在說什麽，我只好叫她跟著我走，最後走到樓梯邊，但她卻死活不肯上去。她就站在樓梯口，說著‘阿特’，好像她怕黑，可我有點蠟燭啊。我好生氣，差點就想敲她的頭。

“很好。不能隨便打小女孩的。”

“她死活不肯聽我說的，還把我推開，自己走掉了。”巴哥特解釋。

“你為什麽想上去？”

“我跟你說了啊，去找父親嘛。”

蒙面男子扯扯臉上的黑布，他很少會這麽做。“巴哥特，好孩子，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，但不是現在。你現在應該和你的父親、母親，以及兄弟姐妹們坐在一起團聚……但願諸神保佑，那是很多年以後的事。你父親現下人在屋檐下，你找到他也沒用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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